河南光山,夜最大。皮定均接住电报,王树声一嗓子吼来命令,枪声、炮响、喊杀混杂耳朵里,门窗都要震落,屋外碉堡一圈又一圈,脑袋边上随时飞过流弹。就这光景,六千号弟兄,真是嘴里能嚼出铁锈味儿,每个呼吸都像跗骨钉,皮定均也就紧了紧电报。王树声说拖住三十万敌人,让主力撤,不用说了,谁扛下这担子,命悬一线。
战争其实早几年前就不消停。豫西整个变成绞肉机,日伪进攻,城市一天掉两座,老百姓哪还有家,皮定均拉着千来人队伍从黄河边摸进豫西,大山里转死角,嵩山下走夜路,登封机场直接摸进去救活两万人,偃师村头见了窑洞就成了救护站,能救一百个不少,救两千算本事,粮食仓库进场开仓,全县人有饭吃。老百姓一夜之间苏醒过来,“皮司令”三字都成了苦命人心里的救命稻草,满大街卧地露天,房子都让乡亲住。部队一年翻到万人,收回大块地盘,趟出来一条豫西路。
皮定均其实经历比这还硬核。抗战胜利,胜是胜了,风声越来越紧。旅队刚整好,蒋介石就点兵三十万恨不得一锅端,把皮定均掐在光山那块,这是真围猎。毛泽东紧急催电,活命第一,不要死磕。那么问题来了,怎么掩护主力?皮定均带着七千人,伪装成大部队,硬拖敌人三天。三条命换一百条命,这脖子也挂好刀了。
打到最险的马脚,还是那场夜雨。26日天还没亮,敌军开攻,白雀园腥风血雨,皮定均三路做假,一团向东晃子,二团布防,炮声刚响散兵就先潜伏出去,几个侦察员换身农民衣服,边地聊天,走哪条路,“主力东进”就让敌人信了。敌人重兵压阵,缝隙就这样抽出来。皮定均没走明道,打破常规。东线像死胡同,他偏要闯左道——刘家冲。六户人家在松林中,黑不见五指,雷雨,一夜之间六千人带着骡马,脚下泥巴都踩没声。敌人离五百米远,集中精神都喘不上气,更别提谁要咳上一声。如果真有人出声,恐怕一锅端。
雨夜躲过去,转天十几万大军压着路走了个干净。看林子的敌军哨兵死盯前方,林中却全是枪口。
主力队安全闯过去了,皮旅又被堵死中间。打出去才更难。大牛山刚刚一露头,敌军高地守着要堵山口。皮定均带人冲阵,王诚汉团长亲自带队,绑满手榴弹,趁着暴雨裂口,七连突击手爬山腰,敌人高射枪点火,雨水混着泥土,二十人竟活着撕开口子。全旅就此冲出来。脑子快、脚步快、命运也由不得谁。
再往前走,青枫岭死路一条。悬崖上机枪狂扫,二团士兵用绑腿绳索拉着身体往上攀,柴刀打路,血和汗也混一块。两小时内,白刃相见,敌军压制不过真敢拼命的,死咬着牙,终究冲出血路。
最惊险那刻,不在枪口下,在水里。淠河水大到吞不了一颗石子,逃兵只要慢半拍就要被淹,磨子潭渡口一片汗水和叫喊,高大的战士下水,挽着臂膀,活生生一座人桥,水流冲得几乎断,最后一个刚过岸,敌人弹片上岸炸开。衣服湿透也无所谓了。
二十四天夜走七百五十里,二十多场恶战,原本六千号人,二千伤亡,五千多不缺胳膊腿的到齐苏皖老根据地,还成了后面野战军最硬的一根钉子。消息传去延安,《解放日报》没掖着盖着,全版贴出:“神话般的胜利”。人活着回来了,比什么都值钱。
再说后边,五五年评军衔,文件到毛泽东案头。皮定均是将才还是将星?毛主席提笔直点:“定均有功,少晋中,”又亲批:“皮有功,少晋中”。升一级,这背后,一码是肯定皮定均死里逃生的本事,一码是看透中原突围的价值。兵力不足敌人零头,却生生拖延,粉碎蒋介石“全歼解放军”计划,把内战底牌亮出来。军事上最大成果,五千精锐完整跑出来,又成了以后解放孟良崮、淮海的主力尖刀,都说打不死的小强,真名副其实。还有,沿路查过,部队没欠谁家一口粮,开敌人粮仓济困,百姓端饭递水。八路军能打能忍,靠的两样——山高岭险,民心。
皮定均后边当过很多岗位,最后殉职在闽南。毛泽东亲送花圈,人生最后一次送别。豫西山区至今还有民谣在传:“松树岭上青又青,皮司令的兵啊爱百姓……”村里老人还能说出当年夜雨进村的小故事,有根有据。
回头看皮定均这一系列操作,有胆有脑,有命有情,三十万敌人跟着捉迷藏,最后自己脚底跑漏气,主力全身而退。很多事大历史都写不细,老百姓记得清楚,一个字,值。
胜负没人天生决定,一腔气苦练就能逆天改命,从基层到主帅,有人风平浪静有人行走钢丝,皮定均就是那种刀尖舔血冲出来的。他没说自己多传奇,倒是老乡、战友、子弟兵,见证皮旅夜雨潜伏、决战突围、铁桥渡河,成就一段革命传奇。毛泽东一句“定均有功”,落在人间,注解了一代人的勇气和智慧。
皮定均靠的不是命,是硬仗里锤出来的胆气,是危局中撑起来的担当,是百姓口口相传的信任。突围不是偶然,是此路不通他自己开新道
三场生死战,不只是兵法,更是人心,三十万敌人追不上的,偏偏是一个人的主意和一群人的意志
这才叫有本事。这才记得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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